从罗德押着那些贵族跨过大殿正门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了。他当然也知道,下面那些正在向他求救的贵族,在背后是如何藐视他的,假如他不是多罗多的国王,假如他手中不是紧握着多罗多的军权,那些人恐怕连阳奉阴违都不屑吧?他是堂堂的一国之君,然而,举国上下却找不到一个真正忠诚于他的人,没有人心甘情愿地侍奉他。在所有的人都背叛了他的这一刻,唯有那高高在上的王座,才是他目前仅存的、能够在最后时刻给予他这个王者应有的尊严的地方。
也许在别人眼里,他是癫狂而偏执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时此刻,他内心清醒无比。他已经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他的末日,所有的憎恨都在提醒着他,眼前这些人即将夺走他唯一拥有的东西。
贵族们见王座上的多罗多王对他们的处境始终不动于衷,心里愤懑又恐惧,却无可奈何,只好转而继续谴责罗德,以泄心头之恨。
“罗德·阿克罗伊,你的理想难道就是背叛国家吗?你的良知难道还不如一个卑贱的奴隶吗?”
“你一定是想独占那些病毒武器、坐拥世界吧?”
“眼看陛下即将出征,你却在最要紧的关头勾结外敌、背叛祖国,害多罗多失去了统一世界、扬我国威的机会,你是多罗多的千古罪人,定会遗臭万年……”贵族们纷纷义愤填膺地出言叱责。
罗德并没有动怒,任由他们埋汰,只是暗自哀叹:“我亦不想背叛祖国,只可惜,经过你们摧残的世界,定然不会是我所期待的世界。”
诺罗显然不想再浪费时间听多罗多贵族们的废话了,也无意去揣测多罗多王一阵癫狂一阵恍惚的缘由,他突然向前迈出两步,朝王座下方的多罗多护卫说道:“不想死的都立即放下武器,退到一旁去,否则,待我话音落下之后,你们就没有机会了……”
“哈哈哈……”不想这时多罗多王又忽然疯狂起来,只见他面目扭曲,高举长剑,指向大殿上方,大喊道,“你们以为我死了,就能占据我的王宫了吗?”
未待诺罗弄清他意欲为何,多罗多王就已经将手中的长剑掷了出去,剑锋直指王座上方那道方形装饰横梁。那看似巨大厚重的横梁,居然轻而易举地断裂了。大量混着木屑的油脂,从脆弱的裂口中喷涌而下,如瀑布般向四面八方飞溅而去,顿时吓傻了王座下方的护卫们。谁也没想到,那根巨大而厚重的方形横梁竟然不是实心的,而是伪装得十分巧妙的空心梁。更没有人料到,横梁之内竟灌满了易燃的油脂和木屑,这恐怕是早在大殿建设之初就已经设计好了的吧?
殿堂内的多罗多贵族和王宫护卫皆是满脸骇然,多罗多王的心思向来阴暗难测,他们显然都毫不知情。王座下方那群护卫被喷涌的油脂淋个正着,手中的火把令火势猛然蔓延至全身,瞬间就将他们烧成了火人。惊慌失措的护卫们本能地将手中的火把扔了出去,又掉到了四处流溢的油脂中,火势随着油脂的流向迅速地吞噬着大殿……
诺罗果断下令:“撤出殿外!”
火势十分凶猛,金格勒家族军队虽是靠近大殿正门,但也险些没能全身而退。熊熊烈火伴着滚滚浓烟,转眼就充斥了整个殿堂。逃出殿外的人仍然惊魂未定,依稀还能听见里面不断传出那些来不及逃生的王宫护卫们凄厉的惨叫声,以及多罗多王癫狂的嚎叫:“这是我的王宫,我的王座,谁也别想夺走,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我……”
诺罗站在殿门外长长的石阶上,回头望着烧得通红的大殿,几不可闻地叹道:“我要你的王宫做什么?”
其实,诺罗原本没打算要他的命,但多罗多王就算听到这句话也是不会相信的吧?即便相信,亦会选择死亡吧?因为王权是他内心唯一的尊严……随后,诺罗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走下了台阶。
最后,只剩下罗德一个人还站在台阶下方,久久地凝望着那座被烈火逐渐吞噬的宫殿,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心中的悲切,只能暗自叹息:“或许是你偏执的自卑害了你自己,但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从今往后,你再也不必如此痛苦地活着了……”
待罗德再次回神时,诺罗已经在指挥士兵们取水灭火了。他们不断地把水浇到大殿两侧的建筑物上,以防火势蔓延到其他地方,但收效甚微。因为,多罗多王早就筑墙把大殿左右两侧的建筑全都连接起来了,封锁了一切有可能通向后寝殿的去路。依多罗多王的秉性,很可能会在寝殿内留下某些通向宫外的逃生暗道,但即便如此,那也只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别人无从知晓。所以,后方怕是没法抢救了,再过不久,半个王宫都将毁于火海。唯一庆幸的是,这场大火被包围在高耸的宫墙之内,应该不会殃及塔里城中的其他地方。
罗德怅然若失,兀自低头走回来,冷不防地被一个突然扑过来的人狠狠地咬了一口。他不禁一惊,侧首看去,只见一个被反缚双手的多罗多贵族正死咬着他的手臂不放。金格勒家族的士兵们都在忙着救火,一时对那些被缚了双手搁在一旁的多罗多贵族疏于防范,才让他得以伺隙扑过来咬了罗德。
“你这个叛国贼!不得好死……”
那多罗多贵族边咬边破口大骂,罗德却不躲不闪,站在那里任由他又踢又咬又骂。直到不远处的穆奇发现情况不对时,才匆匆赶过来,欲将那个咬着罗德不放的多罗多贵族拉开,不想那人咬得死紧,一时间竟也拉不开。罗德的手臂早已鲜血直流,恐怕肉都被咬掉一块了。
“让他咬。”罗德纹丝不动地说道。
“难道你也跟着多罗多王一起疯了吗?”穆奇不解地望着罗德。
“倘若不让他狠狠地咬我一口,他如何能发泄心中的亡国之恨呢?”罗德一脸淡然,两眼悲哀,或许精神之痛早已超越了体肤之痛,他竟然连看都没看一眼那只血肉模糊的手臂。
穆奇冷笑道:“恐怕他恨的不是亡国,而是来不及满足的权欲和无法实现的痴心妄想吧?”
罗德依旧面不改色地说道:“不管他们此刻恨的是什么,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我叛国的事实。”
“呵呵……”穆奇忽然明白了他的道德困境,不由得笑道,“说起来,我也是个叛国者呢,但可农没有人敢这么理直气壮地咬我。他们这样对你,你不恼怒么?”
罗德那双蓝灰色的眼眸渐渐流露出了无悔的坚定,他苦笑道:“我只是在坚持我认为正确的事情,而他们也只不过是在做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罢了。虽然我们彼此意见相左,但我认为我没必要因而恼怒。”
闻言,穆奇不禁肃然起敬。他现在总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何诺罗只是因为这个人突然跑到努兰德说了几句话,就心甘情愿地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来到多罗多。他不由得感同身受地感慨道:“纵然你认为你在做正确的事情,但有时仍要遭受千夫所指,背负历史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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