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焚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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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2(2/2)
己独立思想的人,还组织过学生游行。

    可是沈丹钰还是笑了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笑就停不下来,等笑意停止,眼角居然笑出了眼泪,她用手帕揩了揩。

    不知何时冯深走在她后面,沈丹钰转身时,冯深的眼镜上像蒙了一层雾气,迷离悠远。冯深道:“世俨和你通过信吗?”

    她恍惚了一下子,垂着头说了句:“没有。”

    冯深这时走上前来与她并肩。二人之间谁都不说话。最后还是冯深开口打破了沉闷的气氛,“我记得你刚入校那会儿,手里老是拿着一本宋词,偶尔还听你边走边背。不过我最喜欢你念岳飞的那一首。”

    往日的时光好似从她眼前开了一扇金色的门,阳光斑驳,葱绿的槐树下的长凳,还有喷泉池边的亭子。

    沈丹钰诺诺问:“哪一首?”

    冯深说:“那一首《小重山》。”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沈丹钰顺口就背了出来,冯深一拍手道:“对,就是这首!”

    他们走在河边,店家平日会在门口支一个摊子,摆上一张方桌子几张长凳,供客人在外面吃东西。

    他们走着,空气间忽然有一股清香扑鼻,这是她最熟悉的甜酒酿的气味。左侧正好有一酒家铺子,大木桶里装着酒酿,天然的发酵味十足飘逸。

    沈丹钰最爱吃酒酿小圆子,跑过去要了两碗,冯深随她坐下来。支起的帐子上挂着一个灯泡,桌子被擦的很干净。沈丹钰坐下来时问他,“你爱吃鸡蛋吗?”

    冯深摇头。

    沈丹钰转头对老板说:“大叔,给我加一个鸡蛋。”

    “好嘞。”老板的声音洪亮。

    这间酒家是新开的,看铺子里和摆设一律都是新的,唯有那几个酿酒的木桶年代已久。

    老板端着两碗酒酿给他们上来。温暖的甜酒酿入口醉甜,三月里的天气吃这个顿时暖胃。

    冯深道:“老板,您这店铺是新开的,是从哪里搬来的?”

    老板为人热情又自来熟,抹布往肩上一挂,说:“我和我家老婆子上个月从六江搬来这里。”

    沈丹钰捏着瓷勺的手顿了顿,平静的说:“六江是个好地方,地大物博,大叔为什么舍弃那个好地方,来这个穷乡僻壤?”

    “是个好地方呐——可是这两年俄国人进来了,还加我们这些平民的赋税,店铺租金又涨,走在街上的俄国佬还盘查你,这日子怎么过?眼看局势越来越紧张,田兆年还左右摇摆不定……我们还有两个孩子呢,这不,找了个熟人弄得个通行证回老乡了。”

    老板其实已经两鬓斑白,说到这里,无奈的摇摇头。

    冯深低头吃东西无话可说。待二人把碗里的酒酿吃完,沈丹钰走时并说:“老板,再给我做两碗。”冯深道:“还没吃饱么?”沈丹钰笑道:“我带去给爹和娟妈吃。”

    巷子口的汽车还停在那里。沈丹钰敲了敲车门,老付来开车门。

    冯深送到这里,各自道别,沈丹钰这时两手捏着手包,回身报以微笑,“冯大哥,再见。”

    “再见,记得给大家写信。”

    这个道别却是真的,她明日就要搬家离开安镇,不知道这些好朋友何时才能相见。

    老付往前开调头,从车镜里瞧见冯深还站在原地,见到沈丹钰冲他一笑,冯深挥手转身。那背影在长街的灯光中渐渐消失。

    车子里弥漫着一股酒香气,老付早看见小姐手里拎着打包的甜酒酿,垂涎欲滴的咂嘴说:“真香,老爷就爱吃这个。”

    从乌头桥回家要十几分钟,今日毕竟日子特殊,十一点半的样子,路上人也是很多的。本该这时关门的店铺彻夜亮灯,店外摆一个摊位,架着炉灶,充满着人间烟火气。

    夜深了,车子渐渐开入深处,这一带没有人住,只是隔段距离有一盏路灯稀亮照着沙子路,还有月光薄如水,这段路寂静且昏暗。沈丹钰不由心生出一种孤独感。

    她从六岁时搬到安镇,父亲在这里从新做起生意,小本买卖,倒也不坏。后来在郊外买了这么一栋古宅,大围墙外几棵柏树已经长的老高了。最近家里整理搬家的东西,为了节省,父亲只要求带一些衣物以及要紧的东西,以轻为主。——这次父亲提出搬家离开安镇也是很急的,就在上个月,不容她细问,娟妈就开始忙起搬家的家什。

    眼看拐弯处就到家,老付突然刹车,沈丹钰本开始有些睡着了,撞到了玻璃这才醒来。

    汽车停在大门的拐口,她欲催老付怎么不开进去,这时她睁大眼睛看家门口站着几个穿黑色警服的人。

    只是这种异样,外头和宅子里头却是和往常一样安静。

    老付不知什么时候开了车门走下去交涉,穿警服的人只问了他一句话,就被身边两个警察挟住双手,动弹不得。

    沈丹钰急着跑出来,喊道:“你们做什么?!”

    她也不知哪里的勇气,这帮人穿着警服,自是听说过安镇的治安队贪赃枉法,但在那一刻,她是下意识而生的胆量。只是质问的话一说出口,她便觉得从脚底往上而涌的毛骨悚然——这帮人可不是好惹的。

    老付被他们拿住,挣脱不开,嘴里喊道:“小姐,快走!”

    沈丹钰睁大眼,感到眼前一黑,她不知所措,下意识就往宅子里跑——院子里只是黑又静。大厅里的门半掩着,灯光昏黄。

    当她用尽力气推开门的一刹那,她木纳的站在那里,手扶着门框——客厅里一片狼籍,本整理妥当搬家的箱子被人翻遍,什么东西都零落的摊在地上,还有父亲真爱的古董小件连瓷瓶

    滚落在地,犹有裂痕。

    沈丹钰怔在那里,手里的袋子“哐”地掉在地上。忽然发了疯似的往楼上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娟妈!爹!娟妈……爹……”

    脚步声在木地板上只是发出“咚咚”地几声,沉重的闷响似是更鼓一般敲击着她心口,千万种思绪在短短的时间里流转翻动——种种不好的念头在脑际滑过,如电光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跑进每一间屋子——里面本只剩着家具和一些不要的小物件,可是那些家具横倒八仰,好像是被人一通砸过……

    “父亲!娟妈!”

    夜里的风吹得长窗帘一阵飞起,阳台的门有咔咔的碰撞声。房间里空旷,那声音回荡着更是一种空虚。

    娟妈不知从哪里逃了出来,奔着向她,不住得推搡她。

    “娟妈……你怎么了?”

    沈丹钰焦急的看到娟妈双手是血,她的手臂被娟妈又硬又冷的手推进房间。沈丹钰按住门,她眼中是血丝,那时娟妈的脸惨白不堪,惟有一点是她眼中布满可怖的红血丝,眼角不知道是不是血迹……

    娟妈的嘴里一直在说:“快走……快走……”

    那一种走投无路的乞求,娟妈推搡她,用尽了全力,将她推倒阳台口。娟妈不时带着惊慌回头看——好像她身后有一只狼,藏在门后,随时都会现身,一双冷骇的眼睛,张着舌头垂涎跃过来。

    就在她们执拗的时候,沈丹钰口里只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时,走廊外杂乱的脚步声,并着拉枪杆的声音,他们走的很快。

    沈丹钰有些懵了。

    “快跑!”

    娟妈撕心裂肺的喊,同时把她再次往后推到阳台栏杆,关上了玻璃窗。

    “娟妈!”她看见几个手执长枪的人,对着这里,那几颗子弹穿透娟妈的身体,血污模糊的打破玻璃窗,一整块玻璃打得如齑粉,顿时没了结界。

    她的头发在空中飘起,她摔了下去,只觉四肢轻盈,似是春天在绿草坪地放着的风筝,风的速度与太阳的温度都恰到好处。

    那风筝越飞越高,渐渐脱离了线的指引。

    她刚换上一身利落的白色洋裙,就有人敲房间的门。

    她去开门。

    “陈参谋。”

    他已经一派正装站在门口,目不斜视,见她还未梳整,皱眉似有不悦,淡淡的说:“八点了,还愣着干什么?收拾一下赶紧走。”

    “我在楼下等你。”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黑色的柱杖点在厚厚的毯子上没有一点声音。

    墨绿色的丝缎窗布微微吹拂,斜刺里穿进来的金色光束光芒照耀欧式的金属挂钟,折射在白色的漆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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