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姝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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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纛再举(二)(2/2)
发生。所有目不忍睹、耳不忍闻的一切,终于得到了解脱。绞在一起的三条船化作一个明亮堪比白日的巨大火球,烈焰、气浪、碎片一瞬间好像阗噎了整个乾坤。河面波涌如沸,连舫发疯一样狂野震颤起来,船上空气变得滚烫,盈光视野里白花花的什么都看不见,两耳也被震懵,半天才听见点声音,还是无数残片打在连舫上的“叮叮当当”之声。

    到底平息下来了。连舫甲板上插满了各种材料的破片,木楼被气浪掀翻,一目瞥去满眼是火,船上敌兵炸伤、烧伤、震伤、骇伤、碎片打伤者百余,一个死野人就贴在盈光面前的甲板上,双目惊恐万状地大睁着,头上插着个炸断烧红的矛头,顺着血槽淌了出来。

    盈光起身顾望周围,发现附近不少舟船都被刚刚那场爆炸击伤,原先包围在外的栗军帆板也没了影,唯独连舫个大皮厚,尚未严重损毁。野人连舫虽不是炽霰连舫那样边长一二百米、载兵一两千员、四方坚城阇门、木楼陡危峭壁、进可攻退可守的水战巨怪,但也足够巨大、足够结实了,奔车走马不在话下,并且与炽霰连舫一样上起墙垣、内建数层板橹城寨,接舷战尤利。如此庞然大物,想被击毁自然难上加难。

    但栗军总有意外惊喜上门!

    “咣当!!!—— ”一条栗军铁壁铧咀海鹘船突然全速冲出烟火、疯狗一样狠狠撞在连舫左舷!—— 比楼船还大、足以碾压连舫的铧船啊!?栗国人这是疯癫了么?!—— 无坚不摧的青铜冲角深深楔入舫体,力道大极、冲劲大极,撞得连舫左舷高挑,简直要把全船掀个底儿朝天!连舫甲板上所有没固定的东西—— 包括冷民与野人—— 全都稀里哗啦滑向右舷。盈光慌忙一枪扎进甲板、双手攥紧枪杆——

    栗军铁壁铧咀海鹘船着实厉害,再加上栗人熟悉此间水流及河床走势,两相配合,竟让偌大一艘连舫越撅越高、越翘越陡了!连舫甲板渐渐垂直于河面,重武器悉数脱栓坠落。一台弹簧砲与一架重诸葛弩一齐滚转着当头砸向盈光,所幸夯中他之前撞到了木楼残基,磕得“噹”一声弹离甲板、“呼”一个空心跟头从他上方翻过去、“乒乒乓乓”挂着好几个扒在甲板上的敌兵扎进河水;掉河里的还算走运,有的敌兵直接摔在下方固定物上,肝脑涂地,骨断筋折;倒霉者甚至被流矢凌空射中、更甚至被流矢钉在甲板上!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连舫眼看也要完了,马上又得另谋出路了!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老天是想活活累死我豢龙盈光么?!

    连舫甲板近乎完全垂直。许多固定物固定不住了,许多扒住的人也扒不住了;大堆的兵刃军械、大群的敌兵像下雹子一样直线坠落,尤其那些兵器,几乎个个都是尖头朝下梭过来的,好几次擦着盈光过去,衣服都划破了。一个冷民尖叫着滑过盈光身旁、一把抱住他的脚挂在那儿,扯得他“啊呀”一下险些松了手!—— 两个大活人的体重当即压弯了枪杆!那冷民惊魂未定地抬头看了一眼,不禁大叫一声:“……炽……炽霰人!—— ”“—— 去你的吧!”盈光一脚踹在他脸上,紧接着又连踹三脚,让他按土地爷的意思自由下落,并在嗷嗷惨嚎声中被一支碰巧飞来的栗军火药箭贯胸钉住,焰光瞬起。

    去你的吧。

    喊出这一声,盈光才发觉自己的喉咙早因为持续不断的尖叫变嘶哑了。连舫还在倾斜,除他以外,船上几乎没什么可掉的了,但那条铁壁铧咀海鹘船还是不依不饶,还在用火炮、火箭狂轰它,不彻底摧毁誓不罢休。几条栗军帆板乘风跃浪、快速逼近,黑压压一堆火药箭巢对准了连舫—— 眼看要有成千上万支箭齐飞过来了!盈光慌了神,距离太远,栗军看不出是谁,更听不见他喊话;顾视四周,再无一条船近得可供他跳跃。

    莫非今天在劫难逃了么?莫非没被寒贼、冷民或者野人干掉,倒要被炽霰人、被自己人乱箭射死吗?

    “—— 混账!”他气急败坏又喊又骂:“尔等眼蛋子死哪儿去了!来看清我是谁!—— ”

    千钧一发之际,那些帆板突然调头滑走了,转而攻击其他敌船。盈光诧喜万分,只见一艘打着栗军艅艎大旗的艨艟猛然斜掠而至,调整姿态漂停在那儿,四下横飞的箭矢射到船上就好似蚊子撞上磐石。左舷跳板放平,从船舱里传来一个天神般威严的声音:“跳上来!”

    ……是……是父王?!——

    —— 真是父王!?真是父王啊!!!—— 依然是西进勤王时那样打扮,俨然一位风霜满膺的老兵!—— 绝不是看错了!就是父王没错!父王还活着!父王回来了!这——

    “父王!”盈光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大叫:“父王救我啊!”

    但这一出乎意料的喜悦旋即被冲淡—— 烈山指指跳板:“自己跳过来!没这本事就别当我儿子,别当豢龙氏子孙!”

    盈光无奈咬紧牙关,紧得下颌都要僵死了。他抓紧枪杆拼命一荡,叩头虫一样难看地飞过去、“吧唧”一声贴在了跳板上,随即狼狈不堪地爬进舱内。烈山没有多看他,只说了一句:“振作点儿,仗还没打完呢!”说罢号令兵士发射砲弩,乱军之中辟开通衢,调转船头向阵外猛冲,一路蹿射巨矢、砲石、火药箭,当者尽销;帆板大队跟了上来,那艘掀翻野人连舫的铁壁铧咀海鹘船也跟了上来,一齐护佑他们杀出重围。

    北疆冷民久居草原瀚海、冰封苦寒之地,打小就没见过比撒尿更快的水流,水性、水识还不如李安宁家的老母鸡,纵然船再坚砲再利又有何用?对上寥寥几条雍军战船尚且损失惨重,就更别提帆征五洋、商贾海外的栗军水师了。冷民也不是没想过法子,比如以钩拒、跳板、荡索、撑杆等方式强行登上敌船,凭近身战碾压对手,甚至别出心裁地鼓捣出了那种四面骑楼的圆形“戈兰船”—— 这些招放在一千多年前或许无往不利,可是放在当下……远在百步之外就被炽霰船上的床弩、捻力床弩和捻力砲打成筛子了!栗军战船为防海盗,还有专门对付跳帮的办法:舷侧栉排狼筅,可收可放;棚顶密布铁钉,如覆刀丛,且看哪个脚底结实的敢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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